冬秋相交,彩饰大地。在山川河岳收获之时,我走进山西平遥,拜会仰慕已久的《又见平遥》潮歌剧场。我们洒下脆弱的清泪荡涤心灵,用千古流传的仁义道德向历代先人致敬,用穿越时空的澎湃心潮奏响一曲惊天地、泣鬼神的悲壮挽歌。
一座古城无法抵挡历史兴衰,而一方水土却能凝聚独特的气质,铸就不朽的丰碑,屹立于时代前沿。
当一个人肩负起仁义道德,将生命与使命缔结在一起时,他只能将满腔热血供奉于神坛之上,将生死轮回交付于菩萨之手。唯一留在体内的,是老西儿们镌刻在骨子里的那声对“回家”的渴望与呐喊。
在这座硕大的大院中,只有一位美丽女子,凭借羊脂般的三寸金莲和葱白似的玉臂,凭借春风摆柳的纤腰和倾国倾城的容颜,凭借知书达理的聪慧和绝对的门当户对,才能通过大宅门严苛的选拔,最终成为赵家宅门的女主人。从挽起发髻的那刻起,她便肩负起家族的命运,以微弱的生命延续悲壮的文明,用永久的牌位见证一座城或一个民族的灵魂。那一句“生都生了,死就死吧”,透露出宽慰与归宿,彰显了千金一诺的跪拜,成就了万里挑一的荣耀与名分。这短暂而伟大的母性中,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。
一百五十年前,平遥城中那些能将生命释怀于信仰的,远不止同兴公的232位后生;而城中众多俊俏的女人,亦非个个如大红灯笼般喜庆。“桃花花你就红来,杏花花你就白”的喊声,是壮士们出征前夜与神灵的交融,是将自己的根脉深深刻在故乡土地上的最后涌动。那深深咬下的红牙印,是横亘在大漠孤烟中的梦中柔唇,是牵挂在他乡明月下的清澈眼睛,是面对豺狼虎豹时的铮铮铁骨,更是引领魂魄回归故里的指路流星。
这不是对一座城的简单依恋,也不是对一个时代的郑重践诺,更不是对五千年文明的误解,而是为自己良心开辟一条传承之路,为家族增添一份英雄气概。家产可换得一张三十万的银票,这张银票或许会随着一曲“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个软”在江湖中颠沛流离,但一个镖局的旗帜却永远无法召回所有壮士的英魂。
前路漫漫,风沙遮眼。除了被黄沙裹挟的王家小爷,谁又能看见离别后的赵氏家族已经没落,高绾青丝的红盖头已埋没于荒冢之中。只能从门下武士们的嚎叫中一次次垂泪的送别,每一次送别都是对信仰的训斥和拷问,更是对邪恶与无情的痛心疾首与无可奈何。
天地之间,万里之遥可量几尺?芸芸众生,区区二百又算几何?
震撼之余,面对这冰冷的世界,我们又能读懂什么呢?可以搁置于生命之上的还会有什么呢?倒在归途的瞬间,东家的泪光里有没有后悔的眼神呢?最后一个同行者鲜血染红的最后嘱托会是什么呢?
小气与大气,恋家与舍家,欢送与迎接,傲然与倒下。在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上,有几人愿意用仁义裸露风骨?在这泱泱五千年历史长河中,有几人愿意客观、精准地解读与评价山西人?直至今天,有没有人愿意为内敛谦和的山西人抱拳致敬!
此刻,我站在三晋大地上,置身于《又见平遥》剧场之中,通过王潮歌先生的大手笔,虔诚地与先人对话,接受一幕幕灵魂的洗礼,深刻反思生命与存亡的意义。
“晴空一鹤排云上”“数树深红出浅黄”,神灵定在护佑着这片热土,城墙上下,阳光照耀着丰饶大地,五彩斑斓,烂漫而惬意。
当日头偏西,我起身告别,渐行渐远地回望这座古城,耳畔似乎响起了中路梆子的丝弦声和迎接镖队回家的清脆马蹄声……
(作者单位:华晋焦煤盛平煤业)